《潇湘文化》选登||趟过城市的河流

现代城市，都是由人的河流与车的河流组成的，它的波涛和涌动，既是城市的活力，同时也有暗礁和浅滩。

在沿海城市东莞，莞太大道两旁，十里繁华，人流、车流，是东莞这个著名制造业城市奔涌的一部分。置身其中，仿佛能听得到它涌动的旋律，也能感觉得到它流逝的步伐。

一

至今还记得那个寒冷的早晨。刚过完年，燃放鞭炮的纸屑还没扫干净，即拜别父母，安顿好小孩，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在一位从事美容业同学的带领下，兰姐踏上了前往东莞的征程。

东莞，地处广深走廊，得天时地利人和，改革开放以来，每年有上千万的外来工候鸟似地来到这里寻梦追梦，同时也不断为这座城市书写新的传奇。虎门，是东莞改革开放和发展繁荣的一个缩影。来到这里，兰姐才真正感觉到“这里的冬天不下雪”，家乡还是雨雪霏霏，这里却是杨柳依依，阳光灼灼了。面对白天车水马龙，夜晚流光溢彩的新环境，兰姐心无旁骛，她要彻底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开始，迫不及待地找工见工，也成为了服务业大军中的一员。

从此，每天上班——吃饭——睡觉，不管外面花开花落，云展云舒，兰姐仿佛进入了一种近乎机器人一样的生活状态。她说，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有大半年的时间，好像脑子是昏的，思维是空的，就只知道干活，上完班已经疲惫不堪，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什么也不愿想，那些日子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太平河两岸的空气中总是飘拂着一种迷人的馨香，服装城里由摆摊成为亿万富翁者有之，由富翁再沦为摆摊者亦有之，除此以外，富人与穷人的故事、老板与员工的故事、男人与女人的故事……有的是喜剧，有的是悲剧，几乎每天都在工友中流传演绎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兰姐有意无意地听着，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自己也差不多成了又一个相同故事的女主角。

有一位老板，爱慕兰姐的美貌，看她上班那么用心，于是用关心的口气说：“美女，何必那么辛苦！”兰姐则反问：“不辛苦怎么赚钱啊？”老板任性地说：“跟我好，你就不要那样辛苦了！”“你供我啊？”兰姐也很直率，“我要吃、穿、住，家里还要还账，你供不起的！”老板信心十足：“只要你愿意，我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你家里人怎么办啊？”想不到兰姐如此一针见血，老板哑然。

兰姐刚柔相济，最后递个台阶过去：“其实这样做普通朋友最好，要不，多尴尬啊！”

二

兰姐其实年龄不大，三十出头，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年纪，之所以称“兰姐”，是身边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对她的爱称；对于年纪大点的人来说，兰姐亲切、自然，倒给人一种邻家小妹般的感觉。

初识兰姐，是在几年前一个乍暖还寒的下午。记得当时窗外春雨淅沥，冷风刮得树梢沙沙作响。兰姐推门进来，带来了一屋的阳光温暖。只见她中等身材，身着浅灰色的长尼外套，发如泼墨，在脑后扎一粗大马尾，风姿不凡和很清爽的样子；面如满月，是那种方中带圆的有男性特征的俊俏脸形；肌肤白皙，眉如远黛，双目清澈，嫣然一笑间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显得成熟温婉。

兰姐来自于X省省城，那里多山围水形成的地域文化特征，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外表秀美，性情却朗阔英豪，柔中带刚，同时秉承着X省人安分守故，吃苦耐劳的精神去做人处事。

年少时，兰姐窈窕佳人，是好多人羡慕追求的对象。那时，她好比天鹅湖里的一条小金鱼，还没来得及经受风浪的考验，就在爱情的香饵前上了钩。

相夫教子，贤良持家，这是兰姐婚后选择的安定生活。本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幸福一生一世，想不到平静的港湾会有台风侵袭，春夏过后有秋风冬雪。

兰姐的丈夫长年在外跑销售，收入不错，可却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好赌的恶习，等兰姐知道时已经赌债缠身，不可收拾，更可恨的是屡誓屡犯，彻底破灭了未来的希望。兰姐只好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离。

幸福的婚姻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婚姻有时也何其相似。所有珍爱家庭的女性，都是太过相信自己的丈夫，太相信人生会一帆风顺。突如其来的变化，对兰姐的打击之大是可想而知的。绝望和彷徨过后，兰姐表现出来的承受力与坚强，也是旁人想不到的。爱情的玫瑰凋谢了，可人生还得继续；温暖的港湾没有了，可父母与孩子必须要孝敬和抚养。为了承担起这本应由男人承担的责任，也为了改变生活环境，兰姐决定外出打工。

远方真的有诗吗？站在充满风浪的人生渡口前，一个从未离开过家门的柔弱女子，要自己一叶扁舟横渡过去，彼岸是人生的欢乐颂还是有更多的困苦在等着自己，都不得而知。兰姐说，其实自己是很倔的，下了决心的事，谁也劝不住，哪怕步步惊心也要往前走！

走吧，三十年人生风与雨，一千里路云和月，兰姐加入了南下求职者的行列。

三

投身城市生活，必须要学会趟水，不然就会摔跤呛水。在东莞虎门，因为那位老板不甘心兰姐的婉拒，还是常来送热情。据兰姐自己说，为了躲避麻烦，她只好悄悄辞职，跳糟到了东莞市区一公司上班。

从虎门到市区，兰姐深有体会地说，人文环境好了很多，周围人的素质也不同了。她于是勉励自己，工作能力和适应能力也要随之提升才行。

习惯了天天上班的紧张生活，还仿佛乐在其中。兰姐一直坚定一个信念，也明白一个道理：只有通过辛勤的劳动获得报酬，那才是可靠和踏实的；在东莞这个务实的城市里，只要肯干，有付出就有回报。有了这个信念和体会，生活中，兰姐显得比较淡定、从容，不慌张。

可是，一个女工，尤其是对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工而言，走到哪都是被人关注的对象。职场上要面对同行的竞争嫉妒，社会上要应对外部世界的复杂诱惑，就好像趟水过河一样，都是要知道深浅和掌握技巧的事。

这是兰姐的一位老乡，认识不久，聊过几回天，就从微信上给兰姐发了个大红包。兰姐赶紧通过微信问：“老乡，你是不是打错钱了？”

“没有啊，就是给你的呀！”

“谢谢！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的！”兰姐心里明镜似的，马上将红包退了回去，对方也随即将微信作了拉黑处理。对于爱情，兰姐好像读过柏拉图的那句经典名言：若爱，请深爱；若弃，请彻底；不要暧昧，伤人伤已。

女人本弱，立志则强。由于选择了这样一种自强的人生方式，在别人看来，兰姐过得太苦太累。可兰姐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的，身体也好，有班上就是累点也无所谓，等到把账还清了，就好啦！”

兰姐是个精致的人。她表示自己也向往华衣美食，有时拿了奖金，想慰劳一下自己，去买一件特别喜欢的衣服，可事后又非常后悔。几年来，兰姐就是这样苛刻自己，但却有一件事是十分用心的，即每月领到工资后马上寄回家去。有人问：为什么要帮着还账？也不跟男方要小孩的抚养费？兰姐平静地表示：“婚都离了，钱算什么？而且，每月为几百块钱的抚养费去交涉，多没劲啊！”

看似外表刚强，其实兰姐的内心一样柔软善良。她感恩记情：前夫父母身体有老毛病，家乡买不到药，兰姐照样特意从东莞买好寄过去。她说，在一起生活时，老人将自己作女儿一样对待，现在虽不在一个屋檐下了，可情意不能忘。有侠义心肠：公司入职不久的小青年，因故离职，拿不到工资，陷入困境，兰姐像大姐一样，拿出省吃俭用的零花钱来给他作盘缠，并嘱咐他要努力上进。兰姐说，这个时候如果不帮助他，很可能就会走上弯路。

兰姐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她偶尔会用一些带文学性的语言感受社会，调侃人生，在朋友圈刷存在感，以此来调节情绪。她微信的头像用的是火红的彩霞下，一段铺向远方铁轨的图景。那远方，是指就职的这块土地，还是家乡的方向？很让人遐想。　

访问她的时候，我曾经特意问：“兰姐：你的名字用的是哪一个兰字？”她抬起头，有点惊诧，然后肯定地回答：“当然是兰花的兰呀！”

兰花品性高洁，生于山溪幽谷，远俗草，持雅节；经风雨，仍轩昂；其花清香而溢远。兰姐兰心蕙质，无愧其名。

文章选自《潇湘文化》杂志2018年第1期，图片来源于网络

2018年第1期（总第59期）《潇湘文化》杂志效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