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深深浅浅的河流(一)

“有的人的岁月就像一条涓涓的小河，而我可能只能是岁月那条小河上的小船只，而我的理想是把水变成力量，成为一个大写的作家或者游泳运动员。。。”初一的第二周的周五语文课上，班主任在台上念上星期给我们布置的“我的理想”的范文，没错，作者是我，但是我忘记写名字了。正当我等着老师的夸耀时，胖胖的年轻的老师先问道，请问这篇稿子是哪位同学的请举个手好吗？然后我用无比真诚的眼神望着这位可爱的胖胖的年轻的男老师时，我把手举得无比的笔直，他扫视一周也没有发现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的我，然后他又轻轻地问，是没有来吗？然后我无比害羞地站了起来，用蚊子大的声音说道：在。然后老师发现了我，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李无极。”啊！好名，请坐下。我的两耳已经开始泛红，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受到过属于学习上的夸耀，尽管我的父母都是老师，但是也耐不住我资质平平。没想到，开学一周，我居然就可以受到无尽的表扬，实在是欢喜异常。

我想象着老师说我“天赋异禀”“灵气逼人”“才思敏捷”时，只听到老师轻轻说道，由于有两位同学未写名字，刚刚那篇文章并非范文，但也有些可取之处，改一改还是不错的。现在，我要念的这篇文章才是你们该学习的，作者是李玉河同学。

老师念完稿子后我闷闷不乐。同桌廖料说，无极，别伤心了。今天放学去我家后塘捉虾去？我有些想去，但是我妈让我今天放学去外婆家送教师节学校发的一些米和油。说完我就不吭声了。郁闷比之前还重。

放学后，我拎着我妈给我的米和油在她面前呈死气沉沉状，示意她太残忍。我妈不屑地对我说道，别装了。今天玉河的爸爸也去他岳母那里，开车去，便宜你了。他在楼下等着呢，快去。我听了哼哼唧唧地下了楼。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的四个轮子的车，我把东西放下，走到车门前，熟稔地叫道，叔叔好。然后李玉河的爸爸也认真地回道，无极好。东西重吧，我让阿河帮你拎到尾箱去。我瞟了瞟坐在后面的纹丝不动地李玉河，笑笑地答道，谢谢叔叔。“还不快去。”然后我看到李玉河这尊大佛推开后面的车门绕过我，拿起米和面，放进后备箱去。

到了外婆家，我把米和面拎到储物柜。外婆说，坐玲玲女婿的车来的吧？我朝外婆翻了个甜甜的白眼，说，您不都看见了吗？然后外婆嗔怒道，小妖怪，没大没小。玲玲是李玉河的外婆，和我外婆都是退休老师，他们不仅是同事，还是邻居。退休后两人不住镇上，而是回答了老家的房子住，巧合地是连老家的房子都相隔不到五十米。而我外公年轻时候是个小有名气的木匠，做的木具出了名的又巧又好，外婆又是个老师，两人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我妈，虽然那时普遍生活不富贵，但他们的日子也是过得舒适的。而李玉河的外公却是个摆渡的，按那时的话说，要啥没啥，就有一张好脸，一条烂船。可是李玉河的外婆吴玲玲女士却看上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汉子。那时她好歹是个读书人，脸嫩家富又有文化，多少提亲的都没看上，却由于一个逢集日，看到了这个撑船的小伙子，一不小心就给惦念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于千万年遇上你所遇到的人，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可惜现实远远没有小说有意境，吴玲玲的爹妈当初也是不同意的，可是奈何是吴玲玲这个也不愿意，那个也不愿意，硬是把自己的年龄熬大了，最终父母又是伤心又是气愤的把女儿嫁给了这个穷汉。然后微薄的教师薪水和摆渡的收入支撑了这个多儿多女的家庭。然后不知是贫困还是本身这个家庭的命途多舛，儿女们悉数早夭，只剩下最小的一对龙凤胎，女孩便是李玉河的妈妈，而男孩还是个哑巴。虽然是这样，吴玲玲女士还是硬气地认真工作，把女儿培养成了一个大学生，让儿子随我外公学习木匠，据我外婆回忆，我外公有好多徒弟，而我外公觉得在那么多徒弟中学得最好的却是吴玲玲女士的不会说话的儿子时光光。是的，我的外公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因病去世。但是家里的那些木具都是外公悉数打造，红色的油漆表面都已泛黄，但是仍然无法掩藏那些几经岁月周折的精致，那是属于我外婆的，我母亲的，甚至时光光们的珍贵的回忆。

我外婆是个乐天派，大概来源于她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上学，然后相亲嫁人，都是听从家里的安排，一路顺风顺水。她从小体弱，生娃却也顺遂。由于只生一个，家境更是富余。直到我外公去世，我外婆的生活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外公用外婆的名字给她存了一笔钱，据说就算她不工作无退休金，不过分花销的话也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外婆自退休后就在后院开了一小块地，专门种菜。由于无甚经验，她的菜园的蔬菜只有极少量能开花结果，不过她仍然不缺蔬菜，因为街坊邻居的菜地里蔬菜总是富余，告诉她如果她想吃，菜园里有的尽可去摘。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少时受父母疼爱，长大有爱人保护，老了有邻里的大度相容，每天乐呵呵的，没事跑去吴玲玲女士那里坐坐，去菜园里转转，偶尔研究几道极品菜，无论难吃与否，她都要分享给她的邻里，尤其是吴玲玲女士。

其实吴玲玲女士的一生真的比我外婆过得跌宕多了。关键是他们曾经是好长的同窗，童年的吴玲玲女士在学习上就已经体现出了与寻常人不同的天赋，无论学什么都是第一，那时都传他们家里要出一个女状元了。而我外婆，因为天资不佳，还降了一级，然后有幸与这位传说中的女状元同学了，开始了一路被吊打的学习生活。其实我外婆由于降了一级，再加上自己也比较努力，学习勉强保持了中等偏上的成绩。但是还是和吴玲玲女士相去甚远。我外婆本身天资愚钝，但是她为人比较好学，常常向比她学习好的同学学习，一来二去，她和吴玲玲女士也相熟了。尽管努力了，但是深知天赋能拉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过她这个人就是有个优点，就是不和比自己天赋好的人比，她一直把自己能和吴玲玲女士同窗这件事引以为豪，以证实“优秀的人总会相遇”这种文艺观点。不过也正是她明白了有的人注定不能和天赋甚高的人比，所以对于我的平庸资质，她觉得甚为正常。并且通过我的资质平平，她已经自诩资质超过一般人，完全忘记了她曾经降级这件事。并宽慰我，也宽慰我妈，读书读不好是正常的，别勉强。然后正中我的下怀，换来我妈的一脸黑线。有时候她简直不像一个长辈，更像一个老顽童。

把我外婆的米面放好后，我就跟我外婆说，我要出去逛逛。外婆嘱咐我要回来吃晚饭。然后我来到我常去的河边，我穿的是一条肥裤衩和一件格子短上衣。”“蹦”的一声，我跳进了河里，我像一条鱼一样在河里游，游了半个钟头，还不尽兴，打算再来回游两轮，我要抓住夏天的尾巴好好畅游一番。游完我还捉了两只河虾，准备回去养两天。上岸后我看到了李玉河，他坐在下河的一条水泥墩子上，并且换上了衣服，和我一样穿了一条肥大的四角裤，一件米色短袖，但是他全身上下都干干的，没有下过河的迹象。本来不想跟他打招呼的，我们以前一起玩过的，一起下过河，那是他外公还在的时候。说起来我游泳的技巧还是他外公教的，那时我两常常比赛，我游的比他快，但他游得没我费劲。每次我游完了就觉得自己不行了，但是他游完了给人的感觉是他还能以刚才的速度再游一轮。我一直想稳稳的战胜他，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和我比赛的意识，也没有要战胜我的想法，反而一度让我泄气。不过在游泳的过程中，我感觉我真的喜欢游泳，也越游越好。连我外婆都说，这孩子读书的天分没有，游泳倒还像模像样。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我外婆忽视了我每年暑假都在认真的游泳，在这上面我付出了很多时间，但我觉得游的时候我是快乐的。而李玉河在他外公去世以后他就不怎么游泳了，我一直觉得他做什么都漫不经心。虽然每次游泳我好像都赢了，但是总感觉没有真正的那种成功感，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尽力。即使他外公没有夸过他游泳有潜力，但是我感觉他真的游得很好。虽然他外公总是夸我游得不错，但是我打心里觉得他完全可以超过我。

没有对手的童年有点乏味，但是也这样过去了。有时候我偶见李玉河那副冷淡样，我都怀疑我们小时候曾经同吃同住过。是的，同吃同住。我特别的喜欢李玉河的外公，他会游泳，会划船，打鱼也是一把好手，还会用竹片编各种动植物。我初学游泳的那段时间，我们每次外出归来，我都不想回外婆家。有一次外婆来找，我是左求右求，外婆终于答应我，但要求我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再过去睡。他外公给我搭了一个竹床。我睡竹床，李玉河和他外公睡同一个木床。他外公睡觉很沉，打呼噜，我睡不着，就悄悄地数数，有一回，不记得数到几了，突然一个声音出来，“别数了。”吓了我一跳，是李玉河的声音。虽然他跟我同岁，但是我总觉得他这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成熟，像个大人一样。对输赢不敢兴趣，吃到特别好吃的鱼也不会大呼小叫说好吃，遇到难题也不会皱眉头，我真的很不理解他，对他又讨厌又畏惧又有些想和他做朋友。讨厌他的云淡风轻，畏惧他的漫不经心，但是也有好的时候，他外公打了龙虾吃的时候，他会帮我剥虾壳，把我很是吓了一跳。他外公表扬他懂事，他答，受不了她剥虾剥五分钟还把虾剥成这样。虽然他这么说，但我就是认为这是他表达友好的体现。我有时候会在河边捉几只虾，然后放到我外婆的那个储水的大水缸里。有一次放了几粒碎米在里面，被我外婆发现，她拿着一根竹条追了我半个钟头，边追边骂，扬言要将我送回我母亲那里去。她知道我回去后没法游泳肯定不痛快，我只好乖乖保证再也不把虾放在喝水的水缸里了。那么我的虾要去哪里呢？于是，从那以后，我捉的虾我就交给了李玉河，起初他不要，挨不住我软磨硬泡他外公，然后他外公专门整出来一个缸子让我养虾，每次我把虾交给李玉河，并告诉他要好好对他们。其实我只喜欢捉虾的过程，至于它们最终是死是活，我并没有太关心，小孩子有时候又天真又残忍。

大人常说，童年是人生最幸福的时代。我无比同意这一句话。我的家庭很普通，和那个年代的很多老师一样，我的父母暑假也要在补习机构给一些成绩较差的孩子上课。教师的工资并不高，假期的额外工作是我父母挣取家用的一个渠道。而我，作为他们的子女，每年暑假总是兴高采烈地来到外婆家过。外婆的生活还算宽裕，我跟着她，从来没有受过吃穿上的委屈。又可以玩，去游泳，去捉虾，无比的快乐。

童年的一件悲伤的事是李玉河外公的去世，很猝不及防的。那时候并不是暑假，也不是周末。我在饭桌上听父母谈起的时候本是无动于衷的。但是到晚上的时候根本睡不着，想起李玉河的外公教我游泳，带我划船，还给我编龙虾，给我搭竹床。在我心里，我把他当成一个亲人。我对亲人去世没有概念，但是我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做这些事，我就觉得无比的堵。难怪这一天李玉河没有来。

第二天我在学校上了一个早自习，然后跟老师说肚子很痛。虽然我成绩不好，但好在在学校很听话，老师好关切地问，要不要父母来接，我说我可以自己回家。然后请完假我就准备去外婆家，从镇上的小学到外婆家有十余公里，我直接走到李玉河的外公家，我外婆看到了我，有些责怪，得知我是走路来的，又有些心疼，她去扯了一块白布给我戴在头上，他们家门口好多人，我有些慌，我外婆带着我走到最里面的一具红棺木面前，让我磕头。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再看到跪在棺木一旁的李玉河，那一刻我看到了他那双又大又空洞的眼睛里有了一些与往日不同的神情，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那天晚上外婆喊了一个面包车送我回镇上，回到家后我妈没有骂我，反而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以后要去哪里一定要告诉她，不要让他们担心。我慎重的点了点头。

后来的每一个暑假，我不再和李玉河的外公和李玉河一起去游泳，我仍然常常去河边游泳和捉虾。我意识到我和李玉河的友谊随着他外公的去世而断裂。我有时候游泳会有一些失落，不知道是失落他外公的离开，还是失落自己独自一人。我没有一次再在河边见到李玉河。我问我外婆，怎么不见李玉河去河边游泳了？我外婆却说，她偶尔经过河边看到李玉河在河里游泳，游得速度不比我慢。她还特意等在河边等他上来并告诫他，让他不要求快，注意安全。

李玉河在五年级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具体什么病不清楚，反正是娘胎带的，需要养。他整个暑假都待在他外公家静养，没见他出过门。有一天我游完泳回来，我外婆让我带个西瓜到玲玲女士家去。这一年我外婆终于种植成功了一件水果，迫不及待要与她的老伙伴分享。我来到李玉河家，问候了玲玲女士，把瓜放下。准备走的时候我看到水缸旁边另一个小缸，里面有荷叶，有石头，还有几个贝壳，打造的虽不精美，但看起来很用心。仔细看像缸底，还有几只小虾浮动。见我打量鱼缸，玲玲女士走过来对我说道，你不记得了啊，这些虾子还是你捉的呢。这缸里的打扮都是阿河做的，他对这事倒是上心，反倒你还忘了。听到她这样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玲玲女士，我没有那种亲近感。我觉得人的情感只有那么多，因为我更喜欢李玉河的外公，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更长，我会更亲近他而不是玲玲女士，尽管她曾经有很多故事可挖，但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和李玉河同学的最后两年，我跟他基本没什么课堂类的交集，他学习很好，一点就通，个子不高，但甚在清秀白皙，我觉得教过他的老师中没有一个对他是不喜欢的，是啊，谁会不喜欢这种内优外优的学生呢。我对他那种冷淡疏离的态度是有偏见的，谁知道他那张清俊的皮囊下又是一颗什么样的心思呢？不过和我毫无关系。

进入初中，我毫无疑问的进入了实验班，作为学校唯一的一个教师子弟不是考上实验班的而是靠学校的政策进去的。我妈觉得她生了假孩子，尽管她根本不承认从来没有花时间辅导过我，她一直觉得我身为教师子女就应该本能的出类拔萃，但是从我身上她感觉到了挫败感。我爸倒觉得没什么，他觉得认真学习很重要，学习重在过程，但是他教的班总是数一数二的。用我妈的一句话，我爸那是笨鸟先飞，他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教学和学生上，要是不出成绩简直天理难容。而我妈不如我爸勤劳，但是精明，重视结果，她教的班往往也会出好成绩，但不如我爸扎实。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教初中部的初三，我爸教高中部的高三。两人都忙碌，学校来了一批新老师，那些新老师并不知道我是教师子女，比如那个胖胖的语文老师。虽然他表扬错了人，但上他的课我意外的专心致志。

那天游完泳偶见了李玉河，不想打招呼但又觉得日常的礼仪不能少，于是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前阵子我的同桌廖料给我看的她的一段摘抄。“你好吗？”“我很好。”“他好吗？”“他很好。”“她好吗？”“她刚刚告诉我她很好。”我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廖料是个文艺青年，才上初中就看了好多青春小说，每次和我聊小说都眉飞色舞，我都被她感染了。不过我和李玉河真的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在课堂，在学校，我们保持陌生，但是在外婆家，于情于理我们都不是陌生的。我对他说，你好哇。李玉河同学。然后他用见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后来我从廖料的摘抄本中看到了这句话，原创是王小波。他写给他的爱人李银河的。我在想，我说出那句奇怪的问候时是不是我已经看过这句话。不过李玉河在我对他仅限的了解中，他从来都是“眼前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他就不应该来上学，我觉得他适合当方丈，专门去普度众生。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至于我为什么这么想，是因为有一次廖料居然在打听李玉河，所幸她并不知道我和李玉河小时候有过一段亲切的时光，不然凭她那个号称看过几十本小说的大脑，指不定怎么联想了。

是这样的，李玉河上初中刚开始还是比较低调的，虽然语文老师表扬过他的作文，但仅此一次，再没有了，可见他的才思是多么的捉襟见肘，但是耐不住第一次月考，他考了年级第一，如果这还不够风光，那么他作为年级第一在台上分享他的学习经验时，真的是无比的迷惑人。他说话有条有理，井然有序的像个机器人。刚好三分钟，完毕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一次性说出那么多话，说实话，如果漠视掉他那双空洞的大眼，还是觉得他人模人样，像个肚里有货的年轻人，但是，凡是都有个但是，每次次看到他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我都想着白瞎了这么好的学习天赋和脸了。所以在廖料在表达了对她的兴趣时，我连苦口婆心一句都没有，安心地看廖料新买的漫画书。

学习这件事，虽然看天赋，但是努力还是万分重要的。虽然是个小镇，但我校的学习氛围还是比较浓厚的，大有你追我赶的狠劲。一转眼，期中考试就来了，一晃神，期中考试就结束了。然后就是紧接着段考总结大会。这一次，在台上分享学习经验的，又是另一个人了，果然，此一时，彼一时。这位第一名叫张带。我想起我外婆那个老木书柜的第一本书就是《张岱传》，第一页就写着此人好美色，好娈童。然后又觉得此张带非彼张岱，不能混为一谈。这位张带同学成功的引起了廖料的注意，因为作为一个千年老二，对于第一名的更换她颇有微词，由于第一个第一名她还没了解足够，第二个第一名已经蹦出来了，不按常理出牌让她犯晕。然后她做了一个计划，让我观察张带，她来观察李玉河，然后结果是廖料这家伙半途而废，而我在观察张带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了。

转眼间初一第一学期也要结束，廖料是个成绩好，爱好小说的人。在她的潜移默化下，我也有些喜欢上了看小说，不过成绩还是没有任何长进，还维持在中下游的节奏。不过我的另一个变化让我妈感觉又欣喜又苦恼。欣喜的是她的孩子终于开始不再每月去理发店花钱理一次短发，而是开始把头发留着，能自己扎成一个短马尾，还会去买几个小夹子装饰自己的头发了。是这样的，我妈曾经想把我当成一个女孩养，以继承她自认的美貌传承。但是上帝给了我一个女孩性别，并没有给我一个美貌，我天生男相，五官扁平，皮肤泛黄，如果这还不够让我妈死心，那么我天生的好食量以及不爱干净总是把一条条白花花的裙子弄得脏兮兮的让她看不到我作为一个女孩将来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她转念又想，说不定我特别聪明呢。有人不是说，上帝为你关一扇门，也一定为你开一扇窗。小时候很少有人当着她面夸我好看，一般都是当她面夸我好带，懂事，我能感觉到我妈每当听到这种夸赞的麻木。她就一直等啊等，等到我终于有打通任督二脉的机会了，那就是我终于上学了，我能感觉到我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天不遂人愿，我在学习上非但没有显示出一点天份，反而还有些呆，每次要去上学，我都是一副失魂落魄样。不过，我感觉我妈比我还失落，有一阵她都不想去上课了，因为我的呆都传遍了，小地方的事总是以你看不到的速度流传得飞速。所幸到三年级，我终于上课不再垂头丧气了，因为我的成绩到了中等。我妈并没有辅导过我，她总觉得，如果我还这么小就要依赖这些，以后她肯定要花更多时间辅导我，还有一个客观原因是她忙，当班主任总是事无巨细，她曾当着我面对外婆说，自己孩子成绩差点没那么在意，但是所教学生成绩差脸上就挂不住。事实是她其实是无奈的，她总希望我会突然天赋迸发，一直等到我上初中，我都没有给她学习上的惊喜，不过她已经在我外婆和我爸的劝说下接受了我智力平平的事实。

她偶然发现我开始自己学扎头发后不知道怎么突发善心每周给我十块钱零花钱，以前每周给我两块钱零花。她一直觉得我一日三餐准点，偶尔她还买点水果放家里，学习用品用她学校发的，完全不需要零钱。给我两块钱还是因为偶然得知学校的其他老师给自己的孩子每周零花，为此，我特别感激那个和她聊天的老师。不过，两元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终于可以买五毛钱两包的麻辣，两毛钱一支的棒棒糖，五毛钱八坨的冰棍小矮人。每周拿到零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辣条，买冰棍，买棒棒糖，一次性用完。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一脸的痘，不过那时候已经习惯自己的长相了，觉得涨痘的唯一痛苦就是偶尔觉得痒。有一次痒的受不了，我妈还带我去打了针。不过那一次以后我就对吃辣条这件事的欲望淡下了。而且我开始爱上了存钱。当然存钱这事是有契机的，那就是我妈有一回让我在她的书柜里找一本书，我找到后被另一本书吸引，确切的说，那是一本杂志，它的封面是一条巷子，通往小巷深处的路上载满了茉莉花，那条路上还有一对行走的人，一个老人和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被那张画吸引，然后我看到封面的左下角有一行小字，jerry echo摄于百里木。我感觉那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其实我对美真的没什么感觉，但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地方我想去，并且我要存钱。然后从那以后我妈给我的钱我不再乱花。我妈大概也看到了我不再乱花钱，从六年级开始，我外婆每年寒假给我的五十块钱压岁钱巨款她默许了我自己保存，我感觉拥有了那笔巨款，就像拥有了全世界，毕竟我一年的存款也就七十二块钱，加上那五十元巨款，我成了一个百元户，我什么都没有买，但我体会了钱给人带来的快乐，我感觉自己离自己的理想又进了一步。是的，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老师就让我们写《我的理想》的这样一篇作文，我洋洋洒洒写了四百多字，但是老师并没有提及我的作文，就这样我的理想就被埋藏在我那自己稚嫩的作文本中。“我喜欢的那个地方，有好多茉莉花，有小巷子，有老人，有小孩，总有一天，我要去，我要存很多钱去。。。”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扰乱了我的理想呢？那就是张带这个小伙子频繁出现在我的视线。

自从我开始观察张带，发现这位同学上课真的是无比认真，坐姿端正，听课全神贯注，听课笔记就像范本。活脱脱的一个标本一样的人。眼睛虽然不大，但有灵气，感觉里面装了一个春夏秋冬。然后初一第一学期的后半段，我已经完全掉进了他的视线里。随着而来的，就是我的反常。开始留头发，带发夹，编手绳，而买发带，买发夹，买手绳的材料这些无不花钱，眼看着我从五年级开始存下的一百六十三块钱巨款一块接着一块的花掉时，我的内心既期待又痛苦。而我期待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痛苦地是我的钱，一块一块地攒下，而一花却那么快，解救我的痛苦的是我妈，因为她开始给我涨了零花钱，这对我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我仍然可以存钱接近我的理想，又有钱去满足我隐隐约约的期待。

而我的第二变化是我开始在早餐时吃得很节制，我早晨和中午都在学校食堂吃，那时候我们一个八仙桌，八个人四个菜。其实我本可以去我妈的教师食堂吃的，但是我妈说，教师食堂和学生食堂差不多，让我去学生食堂吃。我妈的理由总是很武断，当时我是有些不高兴的，但后来我却因此而高兴，因为我又多了自由时间，去教师食堂面对的都是老师，面对老师我总是拘谨，反而吃得拘束。和同学一起吃就吃啥啥香，有说有笑。一个学期每桌吃饭的人是固定的，我们这一桌是四个男生，四个女生，我，李玉河，还有另一个男同学是一个班的，其余的都是同年级的别班的同学，这样的分配硬生生的使我和别的班的同学熟了还没和李玉河说上一句话。刚开始得知和他一桌我是拒绝的，去找我妈想让她给我换，被我妈以无理取闹拒绝了。在我的印象中，李玉河所在的场所总是安静的，冷淡的，即使周围热闹，但感觉他是置之度外的。事实上刚开始时真是这样的，别的桌吃饭，好菜很快就没了。而我们这桌，直到散席，菜虽吃得差不多了，但这个桌面，基本保持着一份整洁的体面，说话声都没有，比上课还严肃。打破这种安静的是一月以后和他们熟了，吃饭也会聊聊天，也不如一开始文雅谦让，但可能是形成习惯了，大家吃完饭后会把自己所在的位置上的残留物趴到自己的碗里倒到专门盛放的捅里。然后因为此事，我们这一桌在期末的评奖中还评了一个文明就餐奖，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张文明学生的奖状，而这是至今为止我的学生时代拿到的唯一奖状，拿到的时候既意料又高兴。据说，这个奖是从我们这一届开始的，我更感觉到自己是无比的光荣，这也让我妈更加肯定了我在学生食堂就餐这一举动的英明。因为我确实在潜移默化之下，吃饭不如先前放肆，不会只顾自己，懂得克制和谦让，同时也能吃饱开心。

在这期间还发生过一件小事，在生活上，我不仅开始留头发，带发夹，在饮食上已经开始克制。小说中讲，瘦产生纤细，让人怜爱。我怎么看自己都不纤细，觉得有必要向纤细看齐。然后作为一个曾经一日三餐每吨要吃满满两碗饭的人开始每餐只吃一碗，这对于一个饭量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但我觉得自己还算一个有毅力的人，就这样苦苦挨了一个月，每日都有些精神不计，廖料并不知道我吃饭吃得少，只感觉我上课越发没精打采了。打破我节食的是有一天早餐后，我在洗碗池洗碗时发生的一件事，那天刚好是我的特殊时期的第一天，整个人看上去可能虚弱无比，洗完饭盆我的手没稳，饭盒掉地上了，发出砰砰的声音，让人头痛，因为我们那桌每次吃饭都是吃得最久的，此时的洗碗池没什么人，还好饭盒是铁盒，并没有摔破，正当我要蹲下身去捡饭盒时，一只比我更快的手帮我把饭盒捡起，并且将它放在洗碗池里洗净，这不是别人，是李玉河。正在我呆愣愣的接过他递给我饭盒时，我甚至忘了和他说谢谢。这一刻我觉得他的眼神不再大而空洞，而是充满善意，但我内心既感激又不解，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见，无论一个人在你心里是什么印象，他最终都可能走向善良，并把这种善带给你。

他示意我走前面，可见他准备要和我一起走向教室。我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尽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和他一起走向教室。果然他是有话对我说。“你最近吃得少?”“是啊，想减肥。”听完这简洁有力的对话，他习惯性的扶了扶额，认真说道，你不胖。我听了感觉很高兴，对他说道，我想变美。他不假思索的回道，你不是胖，减肥并不能使你变美。听完我的脸顿时黑了，找了个借口遁了，完全不想和他一起走进教室。

但是他那简洁有力的语言并没有从我的脑海中消失，它像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一样时常在我脑子里回放，我恼恨他的话，但更恼恨他说出了事实。想来想去，既生气又伤心。

我一直是一个实际主义的人，从不绕弯子，既然改变不了外在让人对我一见倾心，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让他注意到我，和他上相同的学校，保持表面的联系，不让他忘记我。是的，那时候的我想得很远，也想得很美，事实证明，我想得真的很美。这一想法我是在期末完了以后想到的，想到张带再次在台上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时，我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和他比肩呢，即使不能比肩，也能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那也是一件超级划算的事。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正常的激励不能使我醍醐灌顶，但是侧面的青春心理使我愿意去付出更多。那么我该怎么去提高呢？寒假的时候我去了外婆家，带了很多课本，企图让外婆对我进行学业上的指导。我外婆一听到我要认真学习，准备认真对我进行辅导。但是一开始期望过大，投入过多就直接导致我们之间彼此容易疲软，特别是当我外婆对我讲解一个数学题讲了三遍我还做错的时候，她苦口婆心的对我说，无极啊，是不是你妈逼迫你了？别担心，我去跟你妈说，学习最重要的是尽力，尽力了结果还不好也不要责怪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听完外婆的劝告，我为表自己决定奋发图强的决心，一天都没有和我外婆说话。坚决自己做完一套上学期的数学习题，尽管对答案的时候我错了很多。那天晚上我睡在外婆家我专用的床榻上发呆，原来我是如此的介意自己在智力上不足的这件事。但是智力不足也不能妨碍我认真啊，那时候我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决心。我外婆也从那以后不再专心辅导我，而是更认真的折腾她的菜园。

在日子静悄悄地进行着的时候，我的外婆给我请了一个免费教师，那就是李玉河这位方丈。我不知道我外婆应允了他什么，他居然愿意辅导我，辅导智力不足的我，毕竟连我外婆都不愿意辅导我。起先看到他愿意来辅导我，我有些自嘲的想，看你能坚持多久。但是时间是最好的调节器，不得不说，李玉河作为一个老师真的很称职，他每天早晨上午八点半来外婆家，十点半准时离开。主要辅导我两个学科，数学和英语。数学一个小时，英语四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五分钟。每天给我出两道数学题，先教一遍，再让我自己做一遍。如果教完会做了就再做两道同类型的题，如此反复。刚开始教完一遍不会再教一遍发现我还不会，他就有计划二，就是稍微简单些的题，让我能从做准确的题中找到成就感，简单的完全了再进行稍微复杂的，就这样一步一步，我在做相应的配套习题中居然错得越来越少。然后就是英语，这是一门让我比数学还头晕的科目，毕竟我的英语成绩从来没有及格过。相较于数学的循序渐进。英语学习相对没有那样繁复，我只需要每天识记十个英语单词即可。他会带读这十个单词，给我一定的时间进行听写。就这样熬到了开学。

第一章完

（注：图片由echo提供；35期完；小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