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欣赏钦•阿契贝【尼日利亚】:契克过河(一)

2023-05-10 14:56:27

谨以此文悼念邵殿生先生!邵殿生(1926-2016.11.25),资深外国文学研究专家、翻译家,1950年代《文艺报》的俄语编辑,后在《世界文学》任英语文学编辑,改革开放后专事非洲文学的研究和译介。



钦•阿契贝(Chinua Achebe,1930-2013)是当代西非用英语写作的最著名的小说家。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瓦解》在1958年发表后,立即被公认为西非英语文学中第一部优秀作品。二十年来,撒哈拉以南许多独立的非洲国家的民族文学都获得了蓬勃的发展,可是他始终保持着突出的地位。

阿契贝以长篇著称,但是在1966年后由于国内政治局面动荡转而多写短篇、诗歌;此外,还发表过几篇儿童文学作品。这里我们向读者介绍其中一篇。《契克过河》(Chike and the River,1966)描写一个纯朴的农村孩子契克进城来到奥尼沙(“奥尼沙是个大城市,到处是坏人和拐子”),初次接五光十色的社会,在这所大学校里受到“启蒙”教育。作品的风格朴素洗炼。作家善于以儿童的眼光看一切事物,写来有新鲜感。他不是象通常的“历险记”那样以奇异的遭遇引人入胜,而是通过契克十分可怜的愿望及其不能实践之间的矛盾扣人心弦。故事的开展和结局处处表现出契克天真、善良、勇敢的性格,字里行间洋溢着作家深厚曲同情和特有的幽默感。

译者




契克过河



一、契克离乡


契克跟着母亲和两个姐妹一起生活在乌莫奥菲亚。父亲好几年前就死了。母亲辛勤劳动,维持三个孩子的温饱并供他们上学。他们吃的东西,大多是母亲自己种的,象薯蓣、木薯、玉米、豆子、大蕉,还有许多蔬菜。她还靠做小买卖,卖干鱼,棕榈油,火油和火柴赚点钱。

如今契克十一岁了,可是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已的村儿。有一天,母亲告诉他,等新年来了,他就要到奥尼沙去跟他舅舅住在一起,舅舅在那边一家商行里当职员。一开始契克真是满心欢喜。住在乡村里,他都住厌了,真想看一看大城市。关于奥尼沙,他早就听到过好多奇妙的传说。他舅舅的佣人迈克尔曾经告诉过他,在他们住的院儿里就有一个水龙头。契克说。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迈克尔却把食指在舌头上蘸湿了,指着天发誓说是真的。契克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就不必再一早起身到溪边去了。他们村儿里的溪水麻烦就麻烦在,到溪边去的路坎坷不平,全是石子,孩子们有时候绊一跤,把水罐子都打碎了。到了奥尼沙契克就不用为这些事发愁了。还有,他将要住在一所有洋铁皮屋顶的房子里,而不是他母亲的那种泥巴和稻草的破茅屋。这一切有多美啊。

可是等到契克真的要离开他母亲和姐妹的时候,他还是哭了起来。他的两个姐妹也哭了,连他母亲的眼里也好象挂着眼泪。她抚摸着他的头说:“好好走吧,孩子。听你舅舅的话,遵从他的吩咐。奥尼沙是个大城市,到处是坏人和拐子。所以不要在城里乱逛。更不要走近尼日尔河边;那里每年都有许多人淹死……”

她还给了契克许多别的嘱咐。契克点点头,吸了一下鼻子,  因为有鼻涕流下来。契克哭的时候,鼻涕总要流下来。

 “别哭了,”他妈妈说,“记往,你现在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从来不哭。”    

契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捧起他母亲从当地的木匠詹姆斯•奥凯凯那里给他买来的小木箱。里头装着他不多的几件衣服和几本学校里读的书。

 “我们走吧,”一直耐心等着他的舅舅说话了。“再不赶紧,我们就赶不上汽车了。”

契克把小木箱顶在头上,跟在舅舅后面。他们要到半哩路外的大街上,去搭那路过他们村子到奥尼沙去的货车,这是一辆叫做“慢而稳” 的很旧的卡车。每逢上山的时候,它总要大大折腾一番。只要遇到陡坡,司机的助手就得跳下车,扛着那个大木头楔子跟在卡车后面。有时候还要叫乘客们爬下车来,帮助推卡车。到奥尼沙去的四十哩路,“慢而稳”要走三个多钟头。有时候碰到车彻底垮了,那时,整个旅程就得走一天或者一天多了。

契克上路的那一天可是走运。“慢而稳”好端端的,一次也没有抛锚。它只是在每翻过一座山坡之后,停下来喝一听水。



二、契克在奥尼沙


一开始契克觉得奥尼沙非常奇怪。他没法说出谁是贼、谁是拐子,谁不是。在乌莫奥菲亚,谁是贼,大家都知道,但是在这儿,就是同住在一个屋顶下的人,也互相象陌生人一样。契克从舅舅的佣人那儿知道,有时候一个房间里死了人,隔壁房间里的邻居还在听唱片呢 。这一切都非常怪。

但是随着时间一月一月的过去,契克在奥尼沙渐渐习惯了。他在学校里交了不少朋友,很受同学们的欢迎。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塞缪尔。他们俩年纪差不多。

塞缪尔足球踢得非常好。不管对手是谁,他都能把球盘过去。每当他踢得特别精彩的时候,他的崇拜者又拍手又喊叫:“S.M.O.G.!S.M.O.G.!”

S.M.O.G.是塞缪尔给自己取的绰号。他的全名叫塞缪尔•马杜加•奥比,缩写字母是S.M.O.。有一天他发现,如果在这些缩写字母后面再加一个G字,他就变成s.M.O.G.了。他马上加了一个G。在奥尼沙,S.M.O.G.这几个字母被认为能带来好运气,因为它们的意思是“Save Me O God(上帝保佑)”。

契克的足球也踢得很不错,所以很快他的朋友们也给他取了一个绰号。他们叫他“小伙子契克斯”。契克非常喜欢这个名字,他把这个名字写在他的新课本上。

契克是从塞缪尔那里最先听到的,说渡过尼日尔河,再从那儿回来,非常容易。

 “我好几次乘渡船渡过尼日尔河,”塞缪尔告诉他。“只要你有六分钱,就可以渡过去,再有六分钱,就可以渡回来。没别的了。”

 “可我没有六分钱。”契克说。

 “你说什么?”塞缪尔说,“象你那么个大孩子没有六分钱。别让人家听见了。多难为情哪。”

契克真的感到害羞了,就撒了一个谎来遮羞。他说;“不是我没有钱。钱我多的是,不过都由舅舅替我保管着。”

 “那就让你舅舅拿出一个先令给你,”塞缪尔说,“有了钱,不能花,那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过一些时候我跟他要,”契克回答,“现在还不。”

“岁月不待人。”塞缪尔用英语说。那是他们的老师最欢喜引用的谚语。“你没有听说吗,”塞缪尔接着说,“他们已经在尼日尔河上造桥了!很快他们就会把桥造好,这一来,就再也没有渡船啦。”

契克的确听说过他们在造那座桥。听塞缪尔这么一说,他心里就很担忧。

过了一些日子,契克的朋友们又谈论起这条河来。他们谈到河对岸的阿萨巴。

“你知道吗,”塞缪尔对契克说,“当你一跨出渡船踏上阿萨巴的土地时,你就是到了尼日利亚的中西部。”

别的孩子们也都劲头十足地表示同意。他们全都去过这个中西部。“你知道吗,”另一个叫伊齐基尔的男孩子说,“一旦你到了阿萨巴,那就可以直达拉各斯 了。”

“是啊,”塞缪尔说,“拉各斯,仅次于伦敦。我没有到过拉各斯,不过我知道阿萨巴。阿萨巴是穷人的拉各斯。”

他的伙伴们都笑了。塞缪尔有时候说起话来活象大人,这是他在小伙伴中间所以那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契克的心思已经飞得远远的——飞到了尼日利亚的中西部。他喜欢这一类抑扬顿挫的词儿:Mid-western Nigeria(尼日利亚中西部),A Midsummer Night’s Dream(仲夏夜之梦),The Isle of Man (蒙岛)。



三、契克在河岸上


契克的舅舅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他很少说话,从来不笑出声来,除非是当他和他的邻居恩瓦那先生,或者和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一块喝冰啤酒或者棕榈酒的时候。他不欢喜看到契克和别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把这叫做浪费时间。照他的看法,孩子们应该把他们的时间都用在读书和做算术上。他的邻居恩瓦那先生同意他的看法。他的孩子们只好趁他不在的时候玩儿。

契克可是有不同的看法。正如他老师说的:只做功课不玩儿,杰克变成小傻瓜。契克完全同意这种说法。他想把这句顺口溜告诉舅舅,不过缺乏勇气。

有一个星期六早晨,契克觉得自己很有胆量。他站到舅舅身背后,向他要一个先令。舅舅正在刮胡子,听了转过身来。他左手拿着一面小镜子,右手拿着剃刀,下半截脸涂满白色的肥皂沫。

“你要一个先令干吗?”他问。

“我要在他们造桥之前坐渡船到阿萨巴去。”契克毫不害怕地回答。

 “你发疯了?”他的舅舅十分恼火地问,“在我数到三之前就给我滚开。一!二!……”

契克逃走了。多少个月来,契克的眼睛第一次涨满了泪水。

“我一定要绐我妈写一封信,叫她寄钱给我。”他对自己说。可是一转念他才想到,妈妈曾经叮嘱他不要走近河边;他不禁非常伤心。

就在那一天,后来舅舅把契克的要求告诉恩瓦那先生。恩瓦鄢先生放下他手里那杯棕榈酒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阿萨巴还太近了,他干吗不想去拉各斯呢?”

契克的舅舅还没有结婚。他的佣人迈克尔是一个很高大的男孩子,家里一切重活都由他干了。他劈柴,上市场采购,烧饭,洗烫衣服。契克只洗每餐饭的盘碟,有时候也扫地。

他们一共住两间房。舅舅住一间,他的所有箱子、匣儿也都在那里。汤锅和其他炊具都被藏到他的大铁床下面。另一间屋里有几把椅子,中间一张圆桌,墙上挂着一些带镜框的照片,一个墙角里的木架子上放着收音机,靠墙有一个书架,还有许多零七八碎的东西。迈克尔和契克就睡在这屋。到了晚上,他们把圆桌抬开,在地板上铺上他们的席子。

契克不欢喜睡在地板上,所以非常想念她母亲小屋里的那张竹床。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也不喜欢。譬如说,他们席子上的臭虫。有时候,为了消灭臭虫,迈克尔把煤油洒在席子上。但是没有几天,它们又出现了。另外一件契克不欢喜的事是,同一座房子里还拥挤地住了那么多别的人家。这座房子一共十间屋,住了五十多个男男女女和小孩。许多人家全家住在一间屋里。那么多陌生人住在一起,所以他们之间不断发生争吵,有时是为了劈柴,有时为了扫院子,或是刷洗洗澡房和厕所的事。

全院子五十个人只有两个厕所,一个是成年人的,另一个是孩子们的。两个都脏得不得了,不过孩子们的那个更脏。那里飞满了苍蝇。那样大的苍蝇契克在乌莫奥菲亚从来没有见过。看了叫他恶心。所以他懂得了,大城市并不总比农村好。不过,奥尼沙也有叫他喜欢的东西。

迈克尔每星期六都要到大市集上去采购食品。有时候要买的东西多了,他就把契克带去。契克不管买东西,他只帮忙把一些东西扛回家。干这种活他毫不在乎,事实上,他还喜欢呢。当迈克尔在那里和小贩讨价还价的时候,契克只管自己站在一旁望着那条大河,看着它静静地流向大海。他望着渔民的小船,有的顺流而下,有的逆水而上。有些船是住家的,船上搭有茅篷。契克听人家说,渔民一连几个星期,几个月生活在这些船上。

但是契克最喜欢看的,还是那些大渡轮。它们多大哪!他倒想知道,那大海轮又有多大呢。他们班的老师曾经告诉他们,只有在拉各斯、哈尔科特港或布鲁图才能看到大海轮。不过这些奥尼沙的渡轮也确实够大的啦。比这些渡轮再大的船,谁又要来做什么用呢?就连那些小船,也够有些人住家的了。

看渡轮看得多了,契克就更向往去阿萨巴。但是他能从哪儿弄到这笔钱呢?他不知道。可他还是抱着希望。

“反正总有一天。”他说,他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他总有一天要去逛一次。

  


四、伊齐基尔——宠坏了的孩子


契克亟亟乎想找到一笔钱,使他得以摆渡过河去,却因此差点儿走上歧途。

他有一个叫伊齐基尔的朋友,是个很坏的孩子。他和契克一样是独养儿子。他有四个姐妹,母亲是一个富裕的商人,在奥尼沙市场上卖布为生,很赚钱。不过她不是一个聪明的母亲。她任凭伊齐基尔为所欲为,变成一个宠坏了的孩子。他母亲有三个佣人,专门做家务。有时候伊齐基尔的姐妹们被派去洗盘碟或是到公共的自来水龙头拎水。只有他从来也不做事。他母亲说,家务事是佣人和女孩子们的事。于是伊齐基尔便长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鬼。他会在夜里蹑手蹑脚地偷偷来到汤锅旁,用手指头捞里面的鱼和肉吃。到了早晨,汤馊了,伊齐基尔的母亲就责备佣人。有一天,他的一个姐妹当场捉住了他,他的手指头上沾满了艾古西汤。但是伊齐基尔矢口否认,他母亲也相信他。

当伊齐基尔长大了一点的时候,他开始从他母亲那里零零碎碎地偷钱,拿来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去买阿卡拉、麦麦和花生吃。有时候他居然还能买整包整包的甜饼干,或者一听罐头牛肉和一个先令的面包。

不用说,他在学校里很得同学们欢迎。大家叫他“棒小子”,朋友们把他捧上了天。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从他母亲那儿偷钱。

直到有一天,伊齐基尔干了一桩真正吓人的事。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朋友们时,他们还以为他很聪明昵,直到他们的校长告诉他们,这件事是如何的错误。

伊齐基尔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搞到了三个想结交尼日利亚通信朋友的英国男孩子的名字。他给他们写了信,叫一个给他寄钱,叫另一个给他寄一个照相机,叫那第三个给他寄一双鞋。他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右脚的脚样附在信里。他答应给他们每一个人寄一张豹皮作为交换。他当然并不打算履行他的诺言。首先,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张豹皮昵。

一个月后,他从其中一个孩子那里收到一张十先令的汇票。他拿去给他母亲看,母亲夸他是“聪明的孩子”,那是她给他取的许多爱称之一。然后她就带他到邮局去领钱。

伊齐基尔把他这些功勋告诉学校里的朋友们,引得他们个个都羡慕不止。“棒小子!棒小子!”的呼声四面八方地涌来。

同一天,别的许多孩子也纷纷争先恐后地给英国去信,契克搞到两个地址,但是不能马上写信,因为他没钱买邮票。他决定,一旦能弄到六个便士,就写信到英国,去要十个先令,或者甚至一镑钱。那时候,他就将一次又一次横渡尼日尔河,爱渡多少次就渡多少次。他思忖,英国该有多富啊,连一个小男孩都能给人十个先令。他见到了那个男孩子给伊齐基尔写的信。他的名字叫约翰•斯密司,年龄才十二岁。你想想!才十二岁,可他有十个先令来乱花。他想要一张豹皮来干什么?英国人真是疯了一样,契克思忖。

契克没钱买邮票倒是走了运。如果有钱,他就要和伊齐基尔以及别的孩子们一起遭殃了。

有一天,在学校里,校长把伊齐基尔叫了出去,带到他的办公室里。过了一会儿,他又叫去了另外五个男孩子。他们去了大约一个钟头。这时候学校的钟声响了,所有的班级都停了课。校长怒气冲冲地、严厉地向全校学生讲话。

“我刚刚收到了一封信,是英国一个学校的校长写来的。”他一面说,一面举起一个蓝信封让大家看。“这封信上写的使我充满羞愧,”他接着说,“我原先不知道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居然存在有盗贼,有披着羊皮的狼……”他详细数落了伊齐基尔的罪行。“想一想你给学校带来的坏名声,”他说,把脸转向伊齐基尔和那五个男孩;他们全都把眼睛盯着地板。“想一想你们给你们祖国尼日利亚带来的坏名声,”他说,于是全校的学生都一阵叹息。“想一想,英国的这所学校今后会永远把尼日利亚看成一个骗子和窃贼的国家,就因为这儿这六个斯盖里歪格 。”听到斯盖里歪格这个新鲜词儿,下面有几个学生失声笑了。

“是的,他们是斯盖里歪格,”校长说,“他们败坏了你们在英国的名誉。你们当中有些人长大了会到英国去学习,到了那儿,你们以为会遇到什么?让我告诉你们。你刚刚张开嘴,说你是从尼日利亚来的,所有的人都会紧紧捂住他的钱包!发生这样的事,好吗?”全校学生齐声高喊:“不好,先生!”

“可是这正好是这儿这几个宁肯姆匍泼 们给你们干下的好事。”听到宁肯姆匍泼,下面又是一阵哄笑,又一个稀奇古怪的词儿。

当契克想到,要是他那回有六个便士的话,这会儿他就会和他们一起站在讲台上,他不禁一阵哆嗦。他为伊齐基尔他们感到难受,不过特别更为他的好朋友S.M.O.G.难受。

校长还在说话。他说塞缪尔将受到的惩罚最轻,而伊齐基尔将受到最重的惩罚。塞缪尔只是跟人家去讨一个照相机,他没有弄虚作假地答应人家寄去一张豹皮作为交换。不过校长提醒全校同学,不要忘记,乞讨本身就是一件坏事。他说;“一个向人乞讨的人缺乏自尊心。他不知道羞耻,不知道尊严。他是一个卑劣的人,在这个学校里,我们要造就的不是卑劣的人……”

后来,伊齐基尔被罚吃藤鞭十二下,哭了。塞缪尔吃藤鞭六下,其余的每人九下。那天傍晚,伊齐基尔的母亲跑到校长家里,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从那天起,伊齐基尔在学校里又多了几个名字。有人叫他“豹子皮”,另一些人叫他“斯盖里歪格”或者“恶要饭的”。只有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才按老样子叫他“棒小子”。



五、那些听见叫“阿伯拉罕”就站起来的人


自从发生了豹皮事件以后,契克渴望横渡尼日尔河的急切心情消减了一些。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不偷、不讨而获得一个先令。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有某一个善良的慈善家会不等他乞求就赠送他一个先令。可是哪里又有这样一个人呢。他有点怀疑。说不定最好的办法还是索性断绝了这份儿关于尼日尔河的念头;但是这却不容易。

这学期最后一天,所有的学生都在打扫校舍。男孩子们在校园里刈草,女孩子们洗刷教室。契克这一班在靠近芒果树的地方劳动,树上挂满了禁止他们采摘的诱人的熟芒果。他们唱着一支古老的囚犯们劳动时唱的歌曲,一面合着拍子挥舞手里的刈刀。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总是无忧无虑而快乐的日子,但同时也是令人焦虑的一天,因为在这天要宣布学期考试的结果。这当然不是升级考试。然而考试总归是考试,谁也不愿意不及格。

契克听得校长喊了一声“阿伯拉罕!”就直起身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几个男孩子也站了起来。谁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校长把所有直起身来的人挑出来,派他们去把一位传教士的行李送到奥基克派村子。

“这就是你们过于好奇所应付的代价。”校长说。于是他对他们讲了关于那只过于好奇结果在脑门上吃了一颗子弹的猴子的格言。

大家都笑那几个落进校长的圈套的孩子。

走大路到奥基克派有六哩远。沿这条路走到一个地方,有一座横跨恩基沙河的桥。但是由于暴雨,这座桥被冲走了。传教士的行李被装到一辆卡车上,这七个被挑选出来的男孩子先坐卡车到那座桥,然后下车扛着行李中蹚水过河,一直走到奥基克派,那儿离河有二哩地。

孩子们都被吓住了。但是卡车司机告诉他们,这个地方的河水并不深。可他们还是害怕,特别是契克,他不会游泳。

卡车开动了。契克的心情就象一个判了刑的犯人。几个年龄较大的孩子,还故意讲些因为涉河而淹死了人的故事来吓唬他,使他更为害怕。

“河床上是石头块儿,只要一失脚你就完蛋了。”马克说。

马克是个个儿很大的男孩子,功课很差。别的孩子都开他玩笑叫他“爸爸”。

“我认得一个人,他昨天过的河,他说河水有五呎深。”马克继续说。

“那我就拒绝过河。”契克说。

“那好吧,你就带着你那份儿行李一直等到他们把桥重新建好。”马克说,显得喜形于色,十分得意。好几个比较大的男孩子都笑了。

他们终于到了河边,卡车停了。

契克已经私下打定主意,只要河水没过他的腰,他马上回身就走。行李从车上卸下来以后,马克就说,应该把行李平均分成七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同班生。大家一律平等。”

但是那位卡车司机的心眼儿非常好,他只给契克一个小筐。

于是每个孩子都脱下自己的衣服,卷成一团,和行李一块儿顶在头上。马克径直走进河里,开始瞠河。对面也有一些本地人蹚河过来。契克一狠心就跟着马克下了水。几个比较大的孩子,方才还在嬉笑和夸口的,现在倒反而退缩了。河水在最深的地方一直没到契克的胸口,他并没有回头。有一次他踩了一块滑溜的石头,差一点儿栽跟头。可是他敏捷地稳住了身子。那越来越深的河水现在又渐渐浅了。契克对自己感到满意。他很快就来到了平地上。他骄傲地回过身来,望着那些还在挣扎着过河的人。

其余的路程平安无事。但是这次经历对契克来说,却是事关紧要。它使他对自己增加了相当大的信心。他觉得,任何一个能够涉水过河的人都该受到赞扬。契克的舅舅喜欢引用这样一句格言:“一个在伟大的尼日尔河里游过泳的人居然淹死在它的小支流里,岂不糟糕。”它的意思是,一个经过了巨大考验的人不应该在小小的考验中失败。所以契克也就自已撰了一条格言。他说:“一个人能够赤脚涉过恩基沙,就不该害怕坐船渡过尼日尔。”



六、补脑丸


契克他们在傍晚六点左右回到学校。学校当然早就关门了。所以他们就来到校长先生家里,询问考试的结果。契克和另外两个孩子考及格了,马克和另外三个不及格。契克一听到结果就拼命往回跑,能多快就多快,他怕的是挨马克的打;马克又丧气,又恼火。

一等跑到安全地带,契克就放慢了脚步。他记起了一首他们老师写的诗:


   我们班有个笨孩子,

   他发誓:

           “怎么着我也得通过这次考试。”

            他把眼睛念成了瞎子,

             他用乱七八糟的药丸补他的脑子;

  结果是,全班数他最次。


有一次三个笨学生吞服补脑丸差一点儿送命,老师才写了这首小诗。有个奸商告诉那三个孩子,吃了药丸,就能帮助他们记住所读的书。于是他们买了他的这种有害的药,开始服用。但是快要考试的时候,他们突然神情失常,象疯子一样。只好急忙把他们送进医院。

他们在医院里呆了五天,才被准许出院。那个医生说他们非常幸运;要不他们完全有可能永远损坏了他们的脑子。至于考试呢,那几个笨孩子精神上受打击太大,所以都一败涂地。

契克回忆起当时在学校里到处传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来。孩子们出院之前,谣传医生已经诊断他们神经永远失常了。另一个谣言说,当校长去看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打了他一巴掌。后一个谣言的来源是伊齐基尔。

契克还记得,那些孩子在回校来的第一天,显得多么憔悴。大伙儿都仔细地盯着他们瞧,看他们的举动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异常。一直观察了好几天,他们才被作为完全正常的人接受。那时,考试已经过去,假期快要到来。

他们的老师一定是在假日里写好那首小诗,到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才向大家公开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件意外事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人人都有可能来嘲笑它了。连那三个不幸的孩子也参加进来。

契克快到家了。他已经从柏油马路拐弯,走在那条沙砾的小道上,这是到他住的奥杜街15号的捷径。他看到路边有一个坚硬的、还没有熟的桔子,就一路踢着玩儿起来。他想象自己是一场重大的球赛里的中锋。他要盘着球越过一个想象中的对手,喊一声“哎”。观众在他们最喜欢的球员以机智赢了对手时就是这样叫嚷的。然后他又盘着球绕过另外三个对手,数着“一,二,三”,把球踢进一个假想的球门。“进了!”他喊叫起来,举起双臂在空中挥舞。

这时他看到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随着泥沙被他一脚蹋起。他弯下腰拣了起来。有一刹那功夫,他仿佛觉得天旋地转。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来。是的,没有错,一个六便士的硬币,躺在他手掌中。他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那钱币的失主随后赶来,后面投人;他又望前面看,看不到人。他用手攥紧了钱,把手放进了衣袋。然后他大胆,放心地走了。但是,过不了一会几,他发现自己在跑了。



七、硬币的命运


契克手里还从来没有象现在那么多的钱。他一度有过的最大数目的钱是三个便士。那是复活节时,他跟着一群别的孩子们一起去为人奏乐。

这一群孩子中为首的是一个戴假面具的舞蹈者。按照老百姓 的习惯,这个戴假面的舞蹈者被尊为神灵。其余的孩子们被称作 他的弟子或者侍从。契克就是弟子之一。

他们的乐器非常简单。有一个小小的但是用木头和兽皮做的 真鼓。另外一个鼓是一个用一根木棒儿敲打的饼干箱。此外,用 几个香烟筒装着几块小圆卵石摇着发出嘎嘎声。没有乐器的人就 拍手。这群孩子一家家挨门挨户地为居民演唱。通常总会给他们 一点儿钱,有时候他们得到的是食物或饼干。到了那夭晚上,他 们把一天所得共同分配,契克拿到三个便士,他拿来买了花生。

所有这些都发生在前一段时间。现在契克可是变成另外一个 人了。他再也不想把钱花在花生上。他要把它花在实现自己的雄 心壮志上。六个便士当然不够;这样旅行一次他需要一个先令。 不过正如他们老师说的,大海也是小水滴汇成的。契克思忖着这 句谚语,也想起了他母亲的朋友、在乌莫奥菲亚卖鼻烟的萨拉。 萨拉非常能说,语言生动,富有形象。有一次她讲了一个关于尼 日尔河和小鸟的故事,契克喜欢极了,不禁自己也为它添枝加叶, 想使它更加完美。经过契克的加工,故事是这样的:有一次,在 尼日尔河和一只小鸟之间,发生了争吵。尼日尔河对小鸟的小身 躯满脸的蔑视和瞧不起,它说:“就连天空中最大的鸟儿也不在我 的眼里。至于你呢,我把你当做一粒沙子。你有多长呢?两吋。 你知道我有多长?两千六百哩!我从富他,甲隆山脉一路流来, 经过五个国家。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吧。”

那小鸟猝然猛扑下来,从河面嗫了一 口水,吞到肚里。它吞 完才对尼日尔河说:“不管你有多伟大,我已经把你缩小了一水滴。你已经比你今天早晨小了。来啊,来抓我啊,看你能抓住我吗?”说着,它骄傲地飞走了。尼日尔河想了一阵儿,觉得小鸟还 是对的。他还醒悟到,有一件事是一条河所没法做的,那就是, 它不能飞。

契克对尼日尔河的兴趣,可能就是从他听到那个故事这天开 始的。当然,萨拉讲这个故事,麥简单得多,那些关于河的长 度、五个国家和山脉的名字的部分,都是契克加的。地理是契克 最喜欢的功课之一,他喜欢研究他的地图册。

现在且回头先说那个六便士 。契克用一张小纸片仔细地把 它包好,放进他上学用的书箱里。可是一个星期之后,他开始捉 摸,有什么办法可以使这个六便士长成一个先令。一个办法焉马 上用它来做买卖。但是这么几个钱他能用来做什么买卖?他知道' 无论如何,他舅舅不会允许他去做生意。到末了契克就把他的这 个问题拿去和他那个绰号叫的朋友塞缪尔商量。塞缪尔 知道怎么样象个大人那样行事。他坐下来,用左手支着下巴沉思 起来。

“你想把你这个六便士变成一个先令? ”他问道。

“是啊。”契克回答。

“你可以去找一个摇钱的人。”

“他住哪儿?”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给你打听到的。明天。”

于是他们约好,在第二天去找一个摇钱的人。目前他们决定 先出去玩玩。一路上他们路过几个卖煮熟的珍珠鸡蛋和一种名叫 酥鸭的特殊风味的串肉的小贩。义从刀义.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口 袋里有三便士。

“我们买些蛋和酥鸭吃吧,”他说,“我买它三便士的酥鸭,你 买它三便士的鸡蛋,我就可以吃点儿你的鸡蛋,而你也可以吃点 儿我的酥鸭。”

“不过我只有那枚准备摇钱的钱。”契克说。

“你说话就象个小孩子,S . M . O . G . 说,“你不是还会剩下三便 士?摇一摇就加一倍成为六便士,再摇一摇把那六便士加倍成为 一先令。”

“真的。”契克说,“我还可巧把那个先令再加倍呢。”

“那 当然喽。”S . M . O . G .说。

“不过干吗一下子就花三便士呢?”契克问,“我们先一人买一 个便士的。”

“又说小孩儿话了,S . M . O . G .嗤笑他说,“一个便士只能买一个鸡蛋;三便士可以买四个鸡蛋。咱们一个人可以吃两个鸡蛋, 干吗一个人去吃半个呢?我们昨夭吃鸡蛋了吗?我们明明住在尼 日尔河边上,干吗还用唾沫洗手呢?”

契克屈服了。这句谚语非常有说服力。契克以前也曾听人用 它来说彼得,恩瓦那,那个悭吝的商人。有人说恩瓦那先生住在 尼日尔河边上,可是还用唾沫洗手;他非常富有,然而却象一个 乞丐那样过活。

契克不喜欢别人把他和恩瓦那先生相比,所以就屈服了。他买了四个鸡蛋,拿到三便士找钱。他给了,S . M . O . G .两个鸡蛋,把另外两个放在衣袋里。接着他们就去找卖酥鸭的人。

契克觉得自己好象是个大人了。他从来没有一下子花过三便 士,也从来没有一次吃过一整串酥鸭。他只吃过伊齐基尔或是给他的一块、两块很小的肉。今天他要一个人吃一整串了。

S . M . O . G .对此熟门熟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卖酥鸭的人。契 克看他们做酥鸭,看得出了神。一小块一小块的肉被串在一根细 棍儿上,然后放到用棕榈油、胡椒、花生酱和盐调成的作料中一 蘸。地上生着一堆篝火,这些肉串儿被围着火插在地上,慢慢儿 地就烤熟了。

S . M . O . G .缉了三便士,拿了两串滚烫的、令人垂涎的烤肉。 契克兴奋得几乎跳起舞来。他很想马上就吃,可是民於々;.坚持 必须先来到附近一棵芒果树的树阴底下。

“我们可不能象没有家教的人那样^吃东西,在马路上一面走 一面吃。”他说。

契克不免有些惭愧,就同意了。他俩在芒果树暴露的树根上 坐下,开始大嚼他们的酥鸭,用门牙从棍上撕下那一小块、一小 块的肉来。



八、契克和S . M . O . G .闹翻了


吃完酥鸭,S . M . O . G .提议他们用鸡蛋玩个小小的游戏。他把 他的两个鸡蛋分别在门牙上叩过,从声音判断哪一个蛋壳硬,就 把它握在自己合拢的手掌里,从姆指和食指中间露出鸡蛋的尖 头,然后叫契克、用他的一个鸡蛋去碰它。

“要是你的鸡蛋裂了,就归我;要是我的裂了,我就给你。” 他说。

契克把两个鸡蛋分别在牙齿上试了试,挑了一个。他把它的 尖头在自己掌心上擦了几下,还对它吹了一口气。

“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S . M . O . G .说。契克把他的鸡蛋

对准他朋友的鸡蛋磕过去。只听得鸡蛋壳碎的声音,但是起先还搞不清是谁的鸡蛋碎了。契克瞧了瞧自己的,好好的I他这才看 到他把S . M . O . G .的打碎了。他高兴得跳了起来。S . M . O . G .神情懊 丧地把碎鸡蛋递给他。现在他只有一个鸡蛋了。“再试试那两个 看!,,契克提议。可是S . M . O . G .不干了。

“滚开! ”他用英语气呼呼地说。

“请进 !”契克回答他,一面小心地剥掉那个碎鸡蛋的壳。

“你干吗哭啊?是你自己提出的做这个游戏。”

“谁哭啦?S . M . O . G .说,“当心你自己。”他又加了一句,还是 用的英语。

契克一面笑,一面吃他赢来的鸡蛋。S . M . O . G .把剩下的一个 鸡蛋在芒果树根上磕破了,闷声不响地吃起来。契克用口哨吹起 一支歌儿,这支歌嘲笑一个玩游戏时输了就哭的孩子。

S . M . O . G .站了起来,四下里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就从 地上捡起一个熟过了头的芒果。果肉有一部分已经被什么东西吃 掉,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孔。S . M . O . G .把芒果拿近耳边,脸上露出 笑容。接着他把芒果递给契克。

“这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唱呢,你听听。”

契克心里怀疑,把芒果拿得远远的。

“看他怕的,”S . M . O . G .讥笑他说,“芒果咬人吗?要是吃的鸡 蛋,你就变得勇敢了。”

契克把那芒果拿得离耳朵近些。这样做的时候,他的手掌捏 住了芒果上那个圆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他掷下芒果,叫了起来。

S . M . O . G .笑啊,笑啊,笑啊。“乡下佬!”他说。

契克的手掌一阵阵地剧痛,痛得他只好一个劲儿地擦它、抓 它。他回过身子,往家里走,一面还搔着手心。这时S . M . O . G .突 然改变了主意。他追上了契克,对他说请他原谅。起先契克不睬 他。可是经不起S . M . O . G .纠缠,他们很快又变成了朋友。那挨蜜 蜂咬了一口的地方,疼痛减轻多了。还没有到家,契克就送了S . M . O . G .一个鸡蛋。



九、能摇钱的人


第二天,S . M . O . G .要到总医院去探望他生病的母亲,所以不 能陪契克去找摇钱的人。但是他详细地描绘了到那个人家去的 路,契克就自己去了。

这地方不难找。外面一块招牌写着:

昌杜斯教受 

著名磨术家 ,草药专家

灵不灵面四

他是一个矮个儿,穿一件已经变成黄褐色的白背心。他的短 裤太肥大了,而且是用象油布一样非常硬的布料做的,坐下去的 时候发出喀嚓的响声。

“你要什么?”他问。

“我要你帮我摇些钱。”契克说。

“多少钱? ”那个人问。

“三便士。”

“三什么?”

“三便士,”契克说,“我总'共只有三便士。”

“哈哈哈哈哈。他带了三个便士来找昌杜斯教授。哈哈哈哈哈!” “我总共只有三便士。”契克又说了一遍。

“好吧,”昌杜斯说,“我很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

“契克。”

“契克。我喜欢你。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父亲死了。”契克回答。

“是啊,这个我知道。不过我想试一试你。”昌杜斯说。

契克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魔术师。 “昌杜斯教授不摇三便士,但是他要帮助你,”他说,“我要给 你一些东西,它们会给你带来大量的钱。瞧我。”

契克镇静地看着他。只见他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枚六吋长的 钉子,把它往自己鼻孔里塞,一直塞到整个钉子都不见为止。 “叫我一声昌杜斯教授。”他说。

“昌杜斯教授。”契克叫他。、’

“那是我的名字。我是阿尔法和欧米伽 。爱伯剌卡台伯剌 。 把那张纸捡起来。”

契克从地板上捡起一张很小的脏纸,把它交给那个人。

“仔细看着。”昌杜斯说。

他用两只手的手心压紧这张纸,再对着合着的手掌叽哩咕噜 地轻轻念了几声。然后他把两手张开,里面有一个铁丝的小环。 他把它交给契克。

“等你到了家昌杜斯说,“把它放到水里浸七浸。等到睡的时候,把它放在你的枕头底下。到了早晨,它会给你带来很多钱。”

契克拿了那铁丝环,谢了畠杜斯,正准备走。

“神灵跟你要点奉献。”昌杜斯说。

“我除了这个三便士什么也没有。”契克回答说。

“这也行,”昌杜斯说,“明天神灵就会给你报应。”

契克勉强地把那三便士给了他。

他到了家,就照昌杜斯的吩咐去做。他把那小环在水里浸了 七浸,睡的时候,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夜里他醒了两回, 以为天亮了。第二回他唤醒了迈克尔,问他天亮了吗。迈克尔生 气地埋怨他,警告他不许再打搅他的睡眠。

等到早晨终于到来,契克倒安安稳稳地酣睡起来,迈克尔只 得使劲猛摇他才把他弄醒。

他坐了起来,一面咕哝一面揉眼睛,只觉得心里有一件事, 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事。然后,象闪电一样,他的念头转到了那 个小环。他一把推开枕头。只见那个小环光秃秃地躺在席子上, 跟昨晚一样。



十、契克再访昌杜斯


整个早晨,契克都怏怏不乐。早饭只勉强吃了几口。迈克尔 问他什么事不对头,他闷声不响,依旧自顾自郁郁沉思。

到了中午,他才决定去把这件事报告S.M.O.G.归根结底是 他把这个魔术家介绍给他的。

S.M.O.G.正在吃伽里 和奥克洛汤 ,衬衫的前襟沾满了汤水,他发现奥克洛汤不容易对付。契克注意到了汤里的鱼很多, 喉咙里都咽口水了。“来和我一块儿吃吧。S.M.O.G.嘴里塞得满满地说。

“不,谢谢。”契克说,“我不饿。”

 “去和他一块儿吃吧。” S.M.O.G.的父亲说了,他正靠在一张躺椅上。

不需要更多的邀请,契克洗洗手就坐下来吃了。他知道怎么 对付奥克洛汤,直到吃完,他衬衫上也几乎没怎么弄脏。

契克不想让S.M.O.G.的父亲听到那魔术师的事情,所以他把S.M.O.G.带到外面,才告诉他所发生的事。

S.M.O.G.听了这一切,满脸的不高兴。他发誓要给那家伙一 顿教训。

“他曾经给你摇过钱吗? ”契克问。

“没有回答,S.M.O.G. “我需要什么就跟我妈要,所以我用不着去找人摇钱。”

他所提出的这个理由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不过契克也不想追究。

“你母亲身体好一些吗?”他问。

“她好一些了,” S.M.O.G.说,“她的风湿症犯了。”

“什么叫风湿症? ”契克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老年人得的病。她腿痛。”

于是他俩就出发奔向那魔术师的家。契克说他们得赶紧,因 为他要在他舅舅下班回来之前赶回家里。

“你告诉他了吗? S.M.O.G.问。

“没有,”契克说,“我怎么能告诉他呢?”

当他们来到昌杜斯家的时候,他正在吃揶子和水泡伽里,

“你们要干吗? ”他十分生气地问。

“我是昨天来过的契克。”

“俺不认得你。”昌杜斯用洋泾浜英语说。

“但是,是你给我的这个小环。”契克说着就拿出那个小铁丝 环。

“俺给你那玩意?你疯了?”

“我告诉他来找你的,” S.M.O.G.说,“他给了你他的那个三便 士的硬币,请你帮他倍一倍。”

“越说越神了,”昌杜斯说,“你们俩到我这儿来给了我三便士。”

“我没有跟他一块来,可我……”

“你们马上给我滚蛋,要不俺给你教训尝,叫你永远忘不掉。. 真少见!眼下的小子啥也不怕了。你们脸皮真厚,上我屋尽讲些 瞎话。是你爹偷的三便士,不是我。站住了,等我回来有你们瞧 的。”说着他奔进里屋,在里边死硬的地面上磨起一把砍刀来。S.M.O.G.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后面跟着契克。


(未完待续)



原载《世界文学》198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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