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财:“复活”《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水虹桥【听见匠心】

每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三号小年这一天，宁德屏南长桥镇总是格外热闹。万安桥上，楹联新换，灯笼高挂，木桌从桥的这头摆到了那头，一碗碗朴素地道的家乡菜让围坐桌边的归家游子们百感交集。随着村里长者祈福高喊，长桥宴正式开始，这一刻，食物与人心为了团圆而凝聚：

（宁德屏南县长桥镇是著名的中国廊桥文化旅游目的地，保存着全国最长的木拱廊桥——万安桥。）

屏南素有“万山之县”的美称，峰峦连绵间，涓涓溪流之上，一座座廊桥凌空架设，犹如长虹卧波，连接着山里山外。万安桥是现存全国最长的古代木拱桥，始建于北宋年间，五墩六孔，顶盖青瓦，优美且不失刚健。在当地人心中，廊桥早已超越了建筑的范畴，成为不可替代的精神地标，造桥挑大梁的师傅也被尊称为“主绳”。每年的长桥宴上，黄春财总会受到邀请：

（“主绳”又称“主墨”，源于木工“绳墨”一词，“主绳”和“副绳”的名字会连同建造时间一起刻在古桥的主梁上，博得后世瞻仰。）

至今在万安桥的主梁上，“主绳：黄象颜、黄生富”的字样依然清晰可见。说起屏南黄氏木拱桥营造技艺可追溯到清朝末年，黄春财的祖父黄金书是当时享誉闽东北的著名工匠，1932年，父亲黄象颜和伯伯黄生富作为“主绳”重建了民国初期毁于火灾的万安桥。

十来岁接触造桥，黄春财似乎就找不出其他更有趣的事。虽说单是锯木头就练了4年，但在他看来，木头有韧性、懂伸缩、会呼吸，弄清了它们的脾气，造出来的建筑才有生命力。1954年，县里重修被大水冲垮的万安桥，年仅16岁的黄春财跟随父亲造桥之余，将所有零构件和木拱桥型用纸绘出，整理出了全国第一套木拱廊桥营造图纸。

（黄春财在绘制木拱廊桥图纸。）

20岁那年，黄春财晋升为“主绳”，独立指挥上墘桥的修建。一座桥的建造周期在一年左右，甚至更久。施工之前，主绳必须翻山越岭，寻找合适的杉木，尤其是主梁，关系风水运势，更要慎重选择。长达十几米的原木被砍下后，往往依靠工人手扛肩挑。木拱桥营造的巧妙之处就在于不用寸钉片铁，只凭榫卯衔接，就能使相对较短的木构改建实现跨越山谷的功能，包括立水架柱、上三节苗五节苗、立将军柱、上剪刀苗、架桥屋等工序。每个数据的精准都决定着整座桥的成败，期间牵涉到的计算问题，即使建筑专业的学生也要算上三五个月，可凭着经验，仅有小学文化的黄春财只需一夜便可完成：

（黄春财主持建造木拱廊桥。）

然而，黄春财的“主绳”之路并没有从此一路坦途。上世纪60年代，现代公路桥梁建造技术开始盛行，黄春财不得不面临无桥可造的窘境。就这样，放下工具，他和妻子开办了造纸厂。可那箱图纸他一直视为宝贝，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直到2003年1月，国家文物局调研宁德木拱桥相关课题，来到长桥村，找到了当时已67岁的黄春财，让老黄终于守得云散见月明：

（这张万安桥的施工图纸是黄春财于2000年重新绘制的，上面详细记载了重建时的各类资料。）

重出江湖后，老黄一发不可收，屏南金造桥、双龙桥、古田百祥桥、寿宁登云桥……都留下了他“主绳”的身影。国内桥梁专家一致认为，这些造型经典的木拱廊桥重现了北宋画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所描绘的、在中原地区早已失传的汴水虹桥！2011年，福建、浙江两省七县为“木拱廊桥”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宁德现存55座木拱廊桥有了保护的“金钟罩”，一身绝技的黄春财也名声大噪。这几年，老黄将在外地发展的两个儿子召回身边学艺，并从屏南、寿宁等地收了3个徒弟，一支约20人的廊桥营造队伍迅速组建。可如今，现代交通工具的普及、城市化的加速让木拱廊桥逐渐失去古典意境的生存环境，何去何从？黄春财也有点迷茫：

(闽浙两省掌握木拱廊桥营造技艺核心技术的“主绳”仅4人，其中福建2人，都年逾古稀，能“操刀”的只有黄春财一人。)

(黄春财建造的双龙桥模型。)

生于长桥，长于长桥，黄春财深知，廊桥在村民心里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廊桥怕火，村民轮流在桥上巡逻，把香案移到桥头，把路灯移到桥外。站在万安桥的一端，黄春财眼中泛着怜爱的光，他说，清晨和黄昏的廊桥最美，当金色的阳光洒在漆黑的桥面上，桥仿佛就有了生命。

今年6月，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又将启程，受邀前往意大利建造《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水虹桥。老人心里依然期盼，这飞速变化的时代中，古老的廊桥传奇能继续上演，让百年匠心，泽荫后人：

本期主创：

记者：伊凡、黄颖

播讲、制作：李昂

视频制作：伊凡

图片来源：伊凡、屏南县委宣传部、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