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湭河文学】小说:失忆

        老五从昨个清明上坟归来，夜里一觉睡起，就谁也认不得了。

       清晨，老五起床，走到门前大槐树地下，两手塞在袖筒里，不搭理旁边的几个老哥们，只用胳膊扛了下儿子:“庆儿回来没？”

        几个老哥们知道老五恨透了外甥庆儿，平日里连名字都不愿提。谁要提起，老五就跟谁急。今儿老五主动提起，大家有点纳闷，云里雾里弄不明白状况，就有人逗他问:“庆儿谁？”

        老五舌头有点硬，转不过弯，一字一顿地说:“不认识么！”又有人指着老五儿子问:“他是谁？”老五盯了一眼，也说不认识。

        自己儿子都不认识。几个老哥们觉得问题严重了。一一走上前问认识自个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认识。

       老哥们摇摇头，叹叹气，给老五儿子说:“娃，看好你爸，你爸失忆了，小心走出去回不了家。”

        听父亲说不认识自己，老五儿子有点落寞，现在叔伯们确认父亲失忆，他愕然了。走到父亲跟前，拉拉老五的胳膊:“爸，回家吧。”

         “你是谁，到你家干啥？”

         儿子哭笑不得，顾不上和父亲计较，使了一把劲，把父亲拽回家，从里面锁了大门，带父亲回了侧间火炕屋。    

        “爸，你歇会，我去做饭。不要乱跑。”说着去了后院厨房。他正在厨房里切菜，听见前门“哐啷啷啷”响。快步跑过去，父亲正摇门，嘴里念叨:“庆儿回来了，庆儿回来了。”

        听父亲又提起坏了良心的庆儿，他火冒三丈:“庆儿，庆儿，他把村里人几百万卷跑了，咱家盖房子的十几万打水漂了。真是你的好外甥。”

        老五好像没听见儿子的“吼叫”。折回去从炕上摸了一个布袋子，又去扑打门扇。儿子劝他回屋，他不听，只是使劲摇门。他摇门摇不开，换成用脚踢。“通通”的踢门声惊动了街坊邻居，门外聚拢了好些人。有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娃，就让你爸出来，看他想干啥去。”

        儿子开了锁，老五把布袋子夹在腋窝，向西边走去。几个人尾随着他不做声，跟着想探个究竟，半路上遇见人不明白咋回事，也跟在后面。一时竟聚了二三十人，视线都在老五身上。

        老五走到庆儿家门口，停住了。他用像榆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拍着门环:“庆儿，钱，庆儿……”他语无伦次，可所有人都听懂了，老五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庆儿早就跑路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村里几十户人早都心灰意冷了。老五的举动触到了他们的伤心处。有的扭头走了，趁人不注意抹了抹眼泪；有的蹲在地上抽闷烟，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

        老五儿子拽住父亲:“别喊了，人早都跑了。”老五转身坐在地上，背靠着脱了漆的大门，把布袋子放在膝盖上，嘴里喃喃地说:“有钱，盖房，娶媳妇。”

        儿子放声痛哭:“爸，回家吧，我不要媳妇。我不要媳妇。”

        老五理也不理儿子的悲恸，仍然抚摸着那个布袋子，嘴里喃喃着。儿子要夺走那个布袋子，老五不肯撒手。儿子知道，他在南方打工，父母亲拿着这个布袋子，装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存在老表庆儿的基金会，图个高利息，好给自己盖房娶媳妇。可没想到，连本带息都和这空气一样，怎么抓也抓不到了。母亲听说庆儿失踪了，一包老鼠药结束了自己性命，一了百了。听到噩耗，自己从南方匆忙赶回来，埋葬了老母，守着日益沉默寡言的父亲。谁料到，父亲变成了这样子。

       夜幕降临了，四周都安静下来，风里掺着丝丝寒意。庆儿家门口有两个黑影，一高一矮……